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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載自


米果‧私生活意見


 


Money Or Bullet —— 也想起職棒球員的悲哀

一整天,心情都悶悶的,索性出門。



紅2,圓山捷運站。



不久之前,這裡才發生一個老人家臥軌自殺。我站在月台邊,抬頭看見即將降落松山機場的班機,想起這個無力的年頭,沮喪的消息太多,振奮的消息太少,我們經常拿兇殺案的新聞畫面當晚飯配菜,我們看著SNG車追著罹難者家屬的後面跑,女記者尖銳而霸道的音調質問他們,「心情怎樣?難不難過?」畫大濃妝的女主播在棚內興奮異常,「待會兒有最新死傷的『精彩鏡頭』,我們再為您做連線報導……」



好友漂浪剛從第一線記者退下來,她跟我說,不要看電視新聞,那裡得來的消息,跟事實相距很遠。



情願是這樣。因為一整個早上,大濃妝的女主播不斷重複,台灣職棒「打假球」。




「打假球」這三個字用得如此愜意,讓他們目光炯炯,彷彿這聳動的字眼,將是他們未來這個禮拜賴以維生的大補帖。



這種消息,他們一定等很久了。平常,他們一點都不關心台灣職棒,他們老是把「鄭兆ㄏㄤˊ」唸成「鄭兆ㄒㄧㄥˊ」;說剛剛被解約的恐怖份子是「中信鯨的蓋達」;而牽涉此次簽賭疑雲的教練,叫做「蔡豐生」;他們自以為什麼都清楚得很,每一台都找來組頭做獨家專訪,還把鏡頭拉到高雄某某酒店,說La New熊只要在高雄出賽,都會去喝酒交易;最嘔的是,他們播出2004年度總冠軍賽的畫面,居然是象牛對戰,而球場拋下黃色彩帶,負責旁白的記者完全不知道去年的總冠軍賽,根本就是牛獅大戰。



原來,他們的記憶留在更久以前,比2004總冠軍賽之前還要久,甚至,他們跟組頭一直保持聯繫,九年來,從一而終,等的就是這一刻,默默安排的臥底,終於讓他們搶到獨家。



7月26日,室外溫度超過33℃,氣象預報的降雨機率是0。



好個無力的年頭。



捷運,永安市場站。站前紅磚道上,販賣愛文紅芒果的小販乏人問津,芒果開始長出黑斑,倘若價錢再居高不下,幾日之後也要潰爛。



頂著午後豔陽,穿過巷弄,還書,借書,把張愛玲跟鍾曉陽裝進背包。



張愛玲說,「人生像一件華麗的袍子,上面爬滿了蝨子。」



於是,我想起在球場上的職棒選手們,此刻的無力感。



Money? Or Bullet?



好像,一切都變得很虛假。投手不能暴投,不能投出四壞球;打者不能揮棒落空;野手不該漏接,不該暴傳;捕手不能阻殺失敗,否則,就是打假球。



可是,黑道跟你說,要錢?還是要子彈?



台灣的職棒選手,是黑道挾持的肥肉,每個人都有免於恐懼的自由,但是在黑道面前,想要自由,就得死。



若不配合,就送你子彈;若不聽話,就等著收你妻小的屍體。



徐生明總教練被黑道刺傷大腿;吳復連等三名球員在球賽後,遭黑道挾持,吳復連還被打得頭破血流。



可是我們的電視新聞媒體,又那麼歌頌黑道,把警察當成笨蛋。



大家都在苛責球員的時候,怎麼不想想,他們在恐懼中打球的心情,倘若不聽話,就得死。



媒體頻頻以「球員涉嫌」「職棒打假球」為標題的同時,為什麼不把焦點鎖定黑道介入職棒的問題?聯盟呼籲政府開放運動彩券的同時,有沒有想過,何曾保護過球員,讓他們免於被威脅的恐懼呢?



昨晚陳昭穎才蹲捕一局,就被警方叫走,領隊著急一個晚上,想到陳昭穎這麼年輕,居然讓他曝光去指認組頭,他只想到將來怎麼保護陳昭穎的安全,還想說服球團老闆,將他送到墨西哥打紅魔鬼隊,因為La New在墨西哥有設廠,可以就近照料。



看到這樣的新聞,真的很難過,那些組頭、那些簽賭的人、那些在球場上叫囂的黑衣人、還有那些領了納稅人血汗錢還想要從簽賭脅迫球員當中獲利的民代,你們破壞了這個美好的夏日,你們賺進大把鈔票,也同時預約了開往無間道地獄的單程車票。



真希望如漂浪說的,電視新聞播報的消息,跟事實相距很遠,但是心裡仍舊害怕,明早醒來,大濃妝的女主播又會說,陳昭穎只是小蝦米,還有更多大鯨魚。



從圖書館返家的路上,我重新搭上黃昏的紅2公車,然後,想起黃品源唱的,「最愛你的人是我,你怎麼捨得我難過……」



王靜瑩的家暴案救了小S的未婚懷孕;林志玲摔馬骨折,壓過王靜瑩眼角縫六針的傷勢;而「黑道威脅職棒球員」的新聞,終於把台大醫院前面的記者掃到球場,林志玲終於可以一覺到天明。



台灣的電視新聞,把許多人的生命輪番拿來當消費品,兌換成收視率,變成獎金,裝進他們的口袋裡。



而閱聽大眾也一樣,把旁人的悲傷當成下酒菜,乾杯之後,逐漸寡情。



我真的不願意用「職棒球員打假球」這種字眼,明明是黑道進到球場威脅球員,反過頭來,被威脅的人,反倒成為罪人。



也許你會說,球員不該拿錢,但是,黑道大哥問他們,「Money Or Bullet?」你以為是畫大濃妝的空中小姐問你,「Coffee Or Tea?」



簽賭的人、威脅球員的人,坐牢幾年,又重操舊業,繼續噱錢;可是涉嫌的球員,從此成為罪人,離開球場,去修馬路、鋪柏油,一輩子抬不起頭。



而電視新聞媒體,等得就是這一天,「寧可錯殺一百,不能放過一人」,他們將不乏頭條,不乏收視率,每個大濃妝的女主播突然都變成棒球專家,指著球賽剪接畫面,跟你說,這個球傳偏了,就是打假球;這個四壞球,也是放水;這個暴投,更是洋將涉嫌重大。



九年了,台灣還是沒有給職棒球員一個安心打球的環境,他們仍舊要馱著身家安全跟黑道搏命,此刻,我除了默默替他們在心底打氣之外,毫無能力,這是個無力的年頭,我們花太多時間去計較那兩顆子彈,去關注馬英九有沒有跟王金平道歉,我們就要失去球場上吶喊加油與目睹男子漢對決的正當性了,Money or Bullet?



親愛的張愛玲,妳說的沒錯,這華麗的袍子,確實爬滿了蝨子,壞人不會在一夜之間從良,我們可以對職棒死心,但是那些認真打球的球員,怎麼熬過這個無力的夏天呢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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